走在福冈市（Fukuoka）中心那珂川畔（Nakagawa），一尊高高竖立在石座上的铜雕吸引了我的目光。那是三个穿和服梳传统发髻的的女子雕像，名为《三人舞伎》，原型是艺术家小岛与一创作的传统博多（福冈旧称）陶瓷人偶，1925年在巴黎博览会展出并获得银奖的佳作。艺术家去世后，市政府为表扬这位在地艺术家的成就，以人偶为蓝本制成铜雕，让人记住城市的荣耀。

出发到日本之前，在串流平台Netflix看了改编自人气漫画的日剧《舞伎家的料理人》（The Makanai: Cooking for the Maiko House），讲述两个亲如姐妹的16岁女生离乡背井到京都学艺，一心想成为舞伎，其中一人在短时间内成功出道，另一个因资质不足而无奈放弃，却凭着烹饪天分当起舞伎宿舍里的厨师。

剧集的主要场景是京都花街的置屋，也就是舞伎宿舍，里头住着几个十多岁的见习舞伎，跟着卸任艺伎兼置屋掌门人一起生活，学习各种行规。尽管见习生涯纪律严明，譬如不得使用手机、不能随意上街购物，天真岁月总不乏欢笑和梦想，残酷的现实留到出道以后才去面对和承担。
 

眼前栩栩如生的雕像，仿佛是剧中人从荧光屏走了出来。三个少女舞伎相依而坐，纯真的笑脸写满了憧憬。雕像前方的河流仍是百年前的样子，岸边盖起的高楼却见证了时代变迁，也反衬出今时今日舞伎这门传统行当的没落处境。

舞伎艺伎卖艺不卖身

舞伎（maiko），即是见习艺伎（geisha），而艺伎在关西地区又称为艺子（geiko）。封建时代，许多小女孩因家贫被拐卖去当舞伎，如今在保护儿童法令下，当见习舞伎的法定年龄是15岁，年满20岁才能成为艺伎。艺伎必须是单身，一旦嫁人就得“退役”，也有艺伎不结婚而找个“恩客”赞助生活，就能继续做这行。

正如电影《艺伎回忆录》（Memoirs of a Geisha）的描述，旧时代的京都花街，盛行艺伎初夜权的拍卖仪式，然而，现代法律已不容许这种变相卖淫的“习俗”。艺伎是正统的表演艺术工作者，卖艺不卖身，和歌舞伎演员同样受人尊敬。她们的华美服饰、画般妆容、歌舞才艺和善解人意，是服务业的一道亮丽风景线，也吸引了不少摩登女生选择投身这个“特种行业”，传承文化遗产。
 

学习各种技艺 掌握新闻时事

京都是艺伎的发祥地，历史可追溯到17世纪。几年前受邀到关西出席媒体活动，主办方安排参观京都衹园白川旁的一家传统茶屋，那是不设厨房的宴客场所，店家订了餐点待客，并且预约艺伎和舞伎前来献艺。

受邀来表演的舞伎艺名叫叶果，她从小向往当艺伎，15岁初中毕业后就拜师学艺，将满20岁的她笑称自己是年纪最大的舞伎，很快就会“升级”当艺伎。导游解释说，艺伎的培训过程毫不简单，必须广泛学习，包括仪态、诗文、歌舞、弹琴等，不只是要长得标致，还得掌握说话技巧和具备亲和力。她们天天看报，了解新闻时事，才能与客人找到共同话题，不只是表演和陪客这么简单。

那天，一名年长的艺伎弹奏传统乐器“三味线”和演唱古曲，唱着京都的四季风情——这是在《舞伎家的料理人》里出现过的“必唱曲目”，叶果和一位25岁的艺伎在客人面前翩翩起舞。竹帘外的老街影影绰绰，白川流水淙淙，让人有时空错置之感。
 

遭时代与疫情冲击

这种“穿越过去”的美学体验固然教人心醉，却已被抛在时代后头，社会日渐西化，加上现代人的娱乐方式渐趋电子和电脑化，使得艺伎文化成为夕阳行业。二战之前，日本约有艺伎八万人，如今仅剩大约2000人；京都作为艺伎文化大本营，目前约有艺伎和舞伎各100人。

疫情爆发后，京都五大花街的茶屋纷纷关闭或缩短营业时间，带给艺伎和舞伎沉重的打击，收入锐减九成，有人决定转行，有人回乡暂时休息，也有人采取做线上表演的权宜之计。
 

路上古装人穿梭

随着日本开放国门，今年一月访日游客人数近150万人，与疫前相比恢复了56%，其中近四成为韩国游客。我在二月中旬的日本之行，多个热门景点游人如织，市场景气明显回暖，艺伎和舞伎想必也都准备就绪重返岗位。

旅途最后一站是京都，街上看到许多穿着华美和服和佩戴精致头饰的“艺伎”，友人提醒：这些“古装人”应是游客，艺伎和舞伎不轻易盛装在街上行走。后来，我们在衹园八坂通看到两名正牌舞伎步下德士，姗姗走进茶屋。为何这么肯定她们是舞伎？因为艺伎的服饰相对素雅简约，并且戴假发，舞伎则以真发梳髻，行头也更华丽繁复。

那天，两人的背影在暮色和灯影里绽放缤纷花色，长长的金丝腰带披挂背后，延续着神秘而美丽的传说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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